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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哥与他舅》

时间:2024-05-24 07:47  [来源:中广中文网]  
        家属院里又来了一位特殊的邻居。他是个跛子。他母亲说是小时得了小儿麻痹症引起的下肢瘫了。为了方便他进出,单位上给他家分配在一楼住。跛子人倒是挺豪爽挺喜欢交往,虽然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但还能与院子里的孩子玩到一起,孩子们也不问他姓啥叫啥,也没人歧视他,尊称他“跛哥”。跛哥他爸走得早,他妈是个明事理的女人,一手把跛哥拉扯大。跛哥虽然身体有残,但性格脾气倒是很正常。他有个自力三轮车,这是他出门的重要交通工具,因为不能折叠,他一旦出行就别无其他交通工具可以选择。车子没有脚踏板。一幅手轮在座椅前方,全靠双手绞动,带动链条驱动车轮前行。这样跛哥平时的行动几乎全靠上肢的两个胳膊。他的两个胳膊粗壮而有力,这全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跛哥家住在院子最后一排,中间有一段比较陡的上坡,一般骑车子上坡都需提前搞个加速小冲刺才能顺利上坡。跛哥每次上坡,那两只胳膊神力无比,绞链有力,也从不要别人帮助,常常在众人捏着一把汗,生怕他上不去坡的担心中,硬生生把他的车“骑”上来。特别是快到坡顶时,速度越发慢下来,跛哥脖子与胳膊上的青筋暴凸,总感觉他快把链子绞断了。但每次他都能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成功登顶。院子里有与其挑战掰腕子的,没有赢的。当时有部美国动作大片《无腿先生》,演了一个美国腿部残疾而又特别勇猛的黑社会老大的故事,孩子们看过,对跛哥更是增加了几份江湖的敬意。似乎跛哥俨然已具备黑社会的神秘背景与不可小觑地盖世功力。
跛哥的风采很猛,但真正让众人感到神秘的是他的舅舅。
         跛哥的舅舅,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大脑袋还是秃顶,常戴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声音沙哑但音量很大,行为异于常人,充满喜剧特色。听说,年轻时在部队当炮兵。打炮时忘了戴钢盔,炮声与炮的后座力很大把他的脑子震得不好使了,这事虽然经不起推敲,但他的确是从部队上退役下来的。跛哥他舅舅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知他从事什么工作。他总能给院子里的人带来一丝神秘。每次都提着那个年代出行时的大提包。一般提台下方都印着上海的特色建筑,当时上海基本代表着时髦。他似乎永远在出差的路上。他很像倒爷。但也没见过他在院子里的贩卖过任何东西。他来去匆匆,但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夜晚他神不知的潜入家属院,见姐姐一家已经熄灯入睡。他也有本事。竟然睡在阳台不足20公分宽的水泥栏杆上。头枕着自己的大提包。直到第二天清晨,被赶早市出门买菜的姐姐发现,才被请进屋内。跛哥他舅很会砍大山,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就是现在常说的声音有毛涩感。他很会在聊天中抓住主动权。声音抑扬顿挫,并伴以丰富的面部表情与比较开张的肢体动作。除了吐字有时不太清楚,倒与单田芳的评书风格有几分相似。常常被听者围在中央。聊天的内容山南海北,正史野闻都涉及。跛哥也因有这样的舅舅更加受院子里的人关注。
        跛哥结婚了,娶了个农村姑娘,长得不好看,肤色黑,但个子高、身材好,配跛哥是绰绰有余,跛哥很满意,从此,沉浸在幸福之中。跛哥还是个大男子主义,许多时候喜欢在媳妇显摆猛男作风,出门不让媳妇推他的车,并且让媳妇坐在他的手摇三轮车的后架上。跛哥像是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绞链的胳膊更加有力,在院子的那段上坡路上,展现了跛哥惊人的潜能与超强的臂力,载着媳妇的车风驰电掣般的从陂底冲来,跛哥左右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带动着臂膀迸发出洪荒之力,将车子驶向陂顶,但毕竟胳膊的力量有限,在即将登顶时,车速降至零点,即将向后方波底倒去。跛哥媳妇手疾眼快从后架轻盈跃下,转身双手准确抓住跛哥椅背后的扶手,口中呼出一字“走”,双手运力一推,跛哥的车瞬间以一个较高的加速度冲顶了。媳妇紧上一走,轻松一跳,又坐在了后架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节点把握到位,配合默契,天作之合。众人喝彩焉。
        跛哥的屋子里传来媳妇的哭喊声,求饶声,“妈,他打我”。之后,传来跛哥他妈的训斥声,“你这个不懂事的怂货,咋还打媳妇呢?“伴随着啪啪啪的一顿棍棒敲击皮肉的声音,转而又传出跛哥的求绕声,“妈,你别打了,俄再也不敢了”。一年后,跛哥媳妇为跛哥生一男孩,媳妇的在家中的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与稳固,有时当着众人面也能训斥跛哥几句,跛哥从此与成了一名“妻管严”。
        跛哥他舅舅又出现了,在院子中心的自来水管附近,脱掉他的大风衣,挂在一旁的矮树杈上,露出里面穿的很洋气的背带裤。形象如同一个归国华侨。他从大提包内拿出洁白的毛巾与牙缸,翘着兰花指优雅的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开始慢条斯理地刷牙,五六七八十来分钟后,刷牙的动作停止,开始漱口,他呷满一口水,仰头在嗓子眼,靠着从内而外的气流在嗓子眼里咣当,然后将水喷向能远尽远的地上,如此反复数次,当他已经如此这般了五六次,你自以为即将结束这次刷牙时候。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当你数到十五六次时,这可能是才是中点。终于在三十几次结束了。下面开始洗脸,那条白毛巾在脸上和光头上来来回回的擦试一百多下,当你以为这就结束时,他将毛巾在水龙头下搓洗几把,新一轮的擦试又开始了,这样如此几轮,跛哥他舅面色头色红润的站在树下,点上一支烟,悠然自得吸着,一脸的满足感,向来往的熟人热情的打招呼。美丽的一天从认真的洗漱开始。
        跛哥带媳妇孩子逛街,遇到几个混混,冲着跛哥媳妇,嘴里不干不净说着脏话,跛哥那能受这般侮辱,轮起车上的捌扙就打。怎耐小混混人多势众,跛哥本身行动不便,还要保护自己的媳妇孩子,几个来回,竟被小混混把车子掀翻,正欲一拥而上群殴跛哥。忽然间,一个沙哑而巨大的声音传来,“碎怂,在这里欺负人,欠收拾”。声音未落,但见跛哥他舅跳了出来,从提包里抽出菜刀两把,一手一把,冲着小混混就轮过去,口中念念有词。“老子今天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碎怂,拿命来”。那明晃晃的菜刀在他手中不停的舞动者,小混混想必把这位身穿风衣,留着光头,手拿菜刀的不速刀客与影视剧中那些武侠与黑社会中的杀手联系在了一起,竟然一哄而散。剩下一个不服气地瘦小子还站在原地,指着跛哥他舅,“你个怂人,管的还挺宽,一会连你起打”。跛哥他舅毫不迟疑,将一把菜刀冲着那个混混甩了出去,临出手时,手腕略向下压了一下,那菜刀正落在小混混脚前,菜刀与水泥地面激烈的撞击,产生了几星火花,小混混惊了一跳,本想去捡地上的菜刀,跛哥他舅已冲在面前,一个假动作,手中的另一把菜刀迎着小混混的面门而来,小混混急忙躲闪,扭头落荒而逃。跛哥见这伙小混混已经走远。跛哥他舅这才气喘吁吁地收起菜刀,把跛哥从地上扶起。“娃,莫看见人家人多,就你那点能耐,逞什么能?”
        跛哥一家不知什么时候搬走了,跛哥他舅也看不到了。院子中心的水龙头寂寞的在原地,那棵树还在那里,却见不到树下的人。往日跛哥他舅在树下与众人聊天的场景成为了过去。人们渐渐不再关注那个水龙头,因为没有了跛哥他舅的精彩表演。最后那水龙头在新一轮的平房改造中被拆除了。物是人非何需百年。这只是一个院子内市井小故事。渐渐地沉入所在城市的大变迁之中。没有人在意。只是阳光下面又多了一排晒太阳的老者,当时他们在这里与跛哥他舅一起聊着大天。如今,或许他们还记得,或许已经忘记,或许连忘记也忘记了。百年后,大多数人都烟消云散了,能躺在历史的册页里的凤毛麟角,滌去权力与金钱后必将与寂寞相伴,安静地躺在历史的记录本上,期待着后人翻开他那一页,手指停在他的名字上也许会说,这个人很伟大,这个人很二,这个人牛,这个人是傻货……没有躺在书里的人,会躺在哪里?躺在梦里,因为风将他的故事吹了进去。一觉醒来,故事你知道了,故事里的人看不见也看不清楚了,再也不会来了。但还会有新的故事。因为世间还会有善与恶,强权与弱势,疾病与健康,还会有……
        哎嗨,走着,出事了,忙活了。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还嫌不够。天在上地在下你娃甭牛!(作者 韩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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